三年前得知母親罹患肺腺癌第四期,我們都已經有心理準備這會是一場非常艱苦的戰爭,但沒人想到的是這場戰爭居然結束的這麼突然,讓人措手不及也沒做好任何準備。但我們依然感謝老天爺,在最後這一小段時間能夠有機會陪在她身邊,走完最後一程,非常安詳的離開。希望他在天上無痛無病,免受病魔折磨。
一切之始
在三年前的九月的一個晚上,我媽媽因為背痛去拍X光片,被診斷出是肺腺癌第四期,化驗過後確定是惡性腫瘤。當時的我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,我只知道第四期的五年存活率大概只有不到3成,那時我才剛換新工作,從事廣告開發業務,因為是陌生開發所以在當時壓力極大,加上家人診斷出這種噩耗,雙重打擊之下我幾乎是呈現崩潰狀態,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就撐不住離開。
因為我是裸辭,也就是完全沒有找新工作的情況下離開,於是我就決定趁這時間帶媽媽出國去日本京都自由行,因為隨著病情的變化,我也不知道哪時可以再一起出門,但我也沒有想到,這會是我與他最後一次日本自由行。
三年多的苦痛
從日本回國後,他的病情一直起起伏伏,有的時候標靶有效,但很快的就產生耐藥性。吃藥的副作用也讓他苦不堪言,不論是甲溝炎,還是化療時不時的嘔吐,最糟的還是疼痛問題,很多時候他都會半夜痛到睡不著,必須透過大量嗎啡止痛。很多時候他都會痛到忍不住哀嚎,希望能夠盡快結束,看在我們眼中也非常痛苦。
在狀況好一點的時候,他還可以出門吃飯,中間也有跟我爸爸出去玩過好幾次,包括去礁溪溫泉與郵輪旅遊等,但2020年開始狀況就已經開始不受控,健保給付的藥物都已經無效,化療的效果也差強人意無法好轉,最後靠著自費的標靶藥物將病情控制在不算太糟的狀況,即便一個月要花二十幾萬,但只要可以壓制一下病情,依然還是要用。
在八月多我們加入了台大的一個試驗藥物計畫,但卻因為肝指數迅速攀升而無法繼續下去,也是從那時候開始,他的身體越來越糟,全身水腫無法走路,只能偶爾起身走一下,很快就累。我也沒有想到的是,我扶著他走的那幾步路,居然就是我最後一次跟他一起走。就在過世的前一天,他還在討論下週去檢查的事情,還到下面的公園散了一下心,沒想到隔天就離開了。
人生最後的一段路
10月2號早上我爸帶我媽媽去台大醫院作抽血,就跟平常去醫院的流程差不多,但下午就接到被送到急診室的通知,簽了病危通知書。老實說我當下是腦袋非常混亂的狀態,為什麼明明昨天還沒太大事,今天就被送到急診發病危通知?我騎著摩托車衝到醫院,當時急診的重症病房實施人員管制,一次只能一人進去,於是我跟我弟在門外輪流進入,媽媽躺在急診重症病房,已經必須靠呼吸器才能呼吸。
他的聲音非常虛弱,呼吸非常急促,我一看到眼淚就開始狂飆,為什麼會這樣?這是要離開了嗎?媽媽用盡全力的跟我交代了遺言,告訴我必須照顧好自己,要幫爸爸,他想說的話已經打在手機中。我用泣不成聲的聲音跟他說我真的很愛他,他說他知道、他知道…..
時間不多了
當時的我還祈禱著奇蹟出現,只要能夠度過這兩天就有機會脫離危險期,但醫生的診斷幾乎斷絕這希望,他的肺部嚴重積水,能夠呼吸的部位剩下一小塊,肝功能幾乎癱瘓,這也是為什麼他全身水腫的原因,如果是細菌感染還有機會救,但癌細胞的擴散幾乎無法挽回。
我待在門外,看著一個個親友趕到醫院,輪流進去聽媽媽交代遺言,那時他還意識清楚,但我不知道還有多久時間。我看了一下已經六點,就去買了晚飯給爸爸吃,讓他先去休息一下換我進去看顧。那時我整天都沒吃東西,原本想說只要病情穩定後我再去吃就好,沒想到狀況與我想的完全相反….
結束三年的苦痛
我在病床旁抓著媽媽的手,看著旁邊儀器上的數字變化,隨著下降不段的墮入深淵。一般人吸取空氣中20%氧氣的含氧量指數是100,而媽媽的含氧量在純氧呼吸器的幫助下只能維持在90左右,代表未來如果肺部無法好轉,將一輩子無法離開呼吸器或插管。我們在他清醒時就已經做過決定不插管不急救,於是我只能靜靜的守在病床旁,握著媽媽的手,看著情況不斷惡化。
含氧量從90開始往下,我開始跟家人說請他們盡快到醫院,我當時還不敢說是不是真的快沒氣了,深怕一說出來,萬一成真了怎辦?直到七點半多所有家人搭計程車趕到,當時護士已經推機器來進行最後急救,明明七點的時候還有意識,為什麼才這麼點時間就惡化成這樣?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
我緊握著媽媽的手,看著親戚家人進來開始狂哭,所有的機器都在鳴叫,我知道時間到了,一開始是含氧量降低,之後就是心跳開始降,最後就是離開這世界。
我只知道我要陪著他走完這最後一程。
老實說看著這一切發生真的非常殘忍,但又非常慶幸我還能夠留在他身邊,陪他走完,他當時應該是沒有感到痛苦,而且還保留一點意識,我們不斷地在他身邊跟他說話,希望他能沒有罣礙的離開。是的,他走得非常安詳,身邊有親人圍繞,該到場的都有到場,而且就像睡著了一樣,心跳緩緩地降低,最後停止。
我應該祝福她,終於擺脫了這三年來的折磨
人生最後一程
我經常在思考死亡到底是什麼?已經歷經過兩任老人家的葬禮,這次是我的母親,雖然早有準備,但在這兩天依然動不動就坐著開始流淚。對阿公與外公,也許感情沒有這麼深刻,而且他們也算是高壽離開,感觸遠沒有這次這麼深,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哭到必須冰敷眼睛,不然隔天眼睛會痛到很難睜開。
我一直堅持著『死亡就是無夢的永眠』這一想法,所以我更希望的是在生前就把該說的話都說完,因為死後再說什麼都已經沒有意義。讓我再重來一次,也許我也做不出什麼更改,這麼一想似乎也沒有留下什麼很大的遺憾,但依然久久無法釋懷這種悲傷。放棄最後的急救是我們共同做出的決定,維護了生命最後的尊嚴,毫無遺憾的離開,我們應該對此自豪。
近年來,越來越多人認同在生命晚期,毫無拯救希望時,盡量減少醫療干預,比如實施大手術、插管、進重症病房等。最好能讓病人安度生命最後時光。
在中國,雖然持有這一觀點的人仍然佔少數,但似乎有越來越多人開始理解和接受這一看法。因為,過多的醫療介入不但無法令病人起死回生,同時還讓家屬經歷一系列心理和情感折磨,甚至賣房子賣車,傾家蕩產,最後仍然人去財空,受盡苦難。
https://www.bbc.com/zhongwen/trad/science-44715927
悲傷是正常的,我不想掩蓋這種悲傷,也告訴自己已經做完可以做的事情,無需自責。是的….
死亡,不過是從一個世界進入到另一個世界的一次旅行。
所有的恐懼都將隨著死亡消失,包括恐懼本身。
最後,我只留下兩句話告訴了他
媽媽,謝謝你
媽媽,我愛你
最好的告別 告別式日期:2020/10/14 16:10 告別式地點:台北第二殯儀館2F 至善三廳